第九章 绣楼相会兰飘香（二）
锦曦也不追赶，她走到窗前，只见窗台上摆了一盆兰草。白玉为盆，绿叶细长舒展，一株花箭幽雅吐芳，花似莲瓣翠绿如玉，中有一线红丝如钩，正是珍品素翠红轮莲瓣兰。锦曦仔细看着，发现这盆兰当有两株花箭，已折去一枝，修剪后尚能发现痕迹。
作为外性公爵，徐达，常遇春，自己的父亲显然已位极人臣。年前远征沙漠彻底绝了元朝的气数，大明江山已牢不可破。皇上一气封了十个亲王，诸王成年后都将去往自己的封地，他将要让自己的儿子分去兵权，将权力掌握在朱性一门手中。自己这些外姓公爵不紧张也难啊。
等了没多久，绣楼房门一开，锦曦便走了出来。
徐达手扶长髯，沉思片刻后欣然答应：“那就过了燕王寿宴，让你大哥护送你上山住些时日吧？”
她明眸皓齿，身形婀娜，脸上隐隐带着一抹笑容。那笑容仿佛揉碎了的兰花，带着清绝的美丽犹自吐香。李景隆呼吸一窒，化成了木头。
“爹，锦曦可能是在山上住得久了，不太习惯。人多的地方总感觉头晕。下山已有一年多，想回去瞧瞧庵里的师傅们。也想静养些时日。”锦曦记起日前大哥提到的燕王寿宴一心想避开。顺着父亲的话撒谎想离开。
李景隆走过银蝶身边突道：“爷让你感觉危险？”
“没入长草中。”
锦曦跑到前厅，停了下来，缓了缓呼吸，等着珍贝跟上，再慢慢走进厅堂微笑着福下：“锦曦给爹请安！”
神秘的笑容出现李景隆的脸上，他摇了摇头，似乎不赞同父亲守成的观点。阳光温暖洒下来，他走出了兰园。
李景隆在树上呆了半响，腾身跃离魏国公府。
李景隆躺在草地上，宽阔的胸膛因为大口喘气有力的起伏着。如果有人从侧面望去，会发现他有一副令女人心醉的俊脸。饱满的天庭，挺直的鼻梁，轮廓分明的下颌。
他怎么不明白父亲的苦心。父亲叹了口气说：“为父也不知能否躲得过啊。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，刘伯温早辞官归田。他尚且如此，何况为父呢。景隆，你只要平平安安就算尽孝了。”
李景隆在锦曦醒的瞬间放下兰盆仓促离开，他俊脸上忍不住也飞过一丝红晕。跃出魏国公府，他在墙边伫立良久，才回身慢慢走回府中。
一路上他情不自禁傻傻的笑着。“锦曦，锦曦！”李景隆喃喃自语，脑子里全是锦曦的玉容，她的倾城一笑。
李景隆哈哈大笑：“兰中银蝶最知我心。”
这一晚，他在兰园站了一霄。
然而事隔几日，锦曦的绣楼中便出现了兰花，有时放在花园凉亭中，有时出现在梳妆台上。
“多谢公子。”银蝶垂眸道。
锦曦不知是喜是忧。小心地将这枝春兰夹在书页中，怔怔的发愣。
锦蝶身体僵硬，头低着不吭声。李景隆呵呵一笑，拍了拍银蝶的肩悠闲地漫步出了兰园。
可是，他暗中的保护，他为她灭了玉堂春，他送的兰……锦曦不由得痴了。
动若脱兔，刚柔并济，身形展动间一股气势逼得身边草木无风而动。硕身长立，气度轩昂，已丝毫瞧不出半点浮浪之气。
徐达看着儿子，摇了摇手：“锦曦与寻常人家女子不同，她自小长在山上，若是这样，岂不闷坏了她？就这样吧。”他亲自执了女儿的手走向后堂，“锦曦，为父难得在家，听说你平时喜欢读书，给爹说说，读了些什么书……”
银蝶马上捧出一件绯红边襟绣满银花的轻袍。李景隆看了看园子，沉思了下说道：“换成深绿暗花的，不要熏香。”
“是啊，咱们的锦曦转眼工夫就成大姑娘啦！”徐夫人温柔的笑着应和。
锦曦拈起春兰，确认昨晚自己的感觉没错，是有人站在窗外看她。这兰难道是李景隆送的？他知道她的身份了？为什么要这样神秘的送兰？锦曦百思不得其解。
徐辉祖看着父女二人，叹了口气转身对徐夫人道：“娘，锦曦大了，不能再和守谦出府乱跑，她将及笄，传扬出去怎生是好！”
他默想她完美无瑕的脸，她俏皮可爱的表神。李景隆深深地吸了口气，紧闭着双眼，嘴角已不知不觉浮起了一抹笑容。
一抹红霞飞上锦曦的脸，李景隆身着月白长衫，飘逸出尘的样子悄然叩响了她的心房。他的眼睛炯炯有神，他出掌时的俊朗风姿。锦曦暗暗想到了师傅说起的江湖游侠。若是能与他一起行走江湖……“啊！”锦曦失口轻呼，嗔怪自己胡想些什么。
谢非兰站在马上的英姿，顾盼神飞的脸又浮现在眼前，李景隆最初对谢非兰感兴趣完全是因为他的一手神箭和慎密的心思。他很好奇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武艺和心计。而此时，他却深深的疑惑。
“是。”银蝶脸上没有带出任何惊诧，公子做任何事都自有打算，由不得他置疑。
第二晚锦曦又感觉到了。她没有动，悄悄睁开眼，窗外站了个黑衣人。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夜行衣里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。是李景隆没错，他为什么来？锦曦一个翻身跳了起来。
他不知来了多少回，每一回偷窥锦曦都还是这般心动神摇，他痴痴地看着她缓步走入园中。浅紫襦裙带着长长的衣带在风里翻飞，步履细碎，一步一生莲。
盆中插了一纸折做花形的素签。锦曦轻轻取下展开，月光下一行瘦金行楷银勾铁划：“兰赠佳人，香随我心。”
月夜下，窗台上这枝兰花幽幽吐芳，色泽魏紫，还是一枝春兰，兰花带着一片兰叶，碧绿的叶片上有黄金般的经丝，瞧上去极为美丽。似是传说中的国色天香。
“她像只蝴蝶，”李景隆喃喃自语。他蹲在树上目不转睛的瞧着。这个角度看去，她美丽的容颜尽收眼底。那眉眼，那红唇，那如玉的肌肤，她美得像幅画！
两人隔了花窗静静地对视着，锦曦心里有万般疑问要问却问不出口，剪水又瞳中一片迷茫。
他目光紧跟着她走到回廊一角，看她轻倚在美人靠上，长发委地，黑亮如瀑倾泻滑落。阳光在池塘水面上洒下点点碎金的光芒，反射在她脸上，明艳逼人。
“小姐！老爷回来了！”珍贝激动的叫嚷着一路小跑送信。
“锦曦！”李景隆嗅着兰香，静静地微笑，血液里奔腾着激|情。
他看得出锦曦才挑这个时候提出上山是不想去燕王寿宴。徐达心里怜惜这个女儿，放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年，这才回府多久呢。他微笑着说：“锦曦，呆在府里闷是吧？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，注意安全就是了。”
十八岁的李景隆蓦然知晓了自己在心动。
“小姐，你慢点，我扶你过去！”珍贝简直不敢相信，小姐什么时候跑这么快了。紧跟着也追了过去。
意外在花舫救了她之后，他便知道她是女儿身了。没想到探查的结果更让他吃惊，谢非兰居然是魏国公徐达之女。李景隆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张美丽的容颜，可是时不时的，就这么出现在眼前。让他忍不住去夜探绣楼，日日送去一枝兰花。
魏国公府后花园中李景隆舒服惬意地在大树上倚靠着，一身深绿长袍正如银蝶所言藏于树中不露半点痕迹。
“嗯，我的锦曦长成大姑娘了。就是过于柔弱了，怎么回了府还瘦了？”徐达的目光中隐隐含着责备和询问。
笑着笑着眼里又有了层悲哀。他何尝愿意以一副浮躁浪荡只知吃喝玩乐的外表出现。父亲早就提醒他说，元朝已退避大漠不成气候，皇上建国后猜忌之心渐起，要想安稳的过一世，世袭曹国公，就不能露锋芒。
这晚锦曦突然又感觉到了窗外有人在看她。她的心狂跳起来，真的是李景隆？她悄悄的睁开眼，一阵风声掠过，窗外的人消失了。
徐夫人连连点头，她最担心的是女儿爱上侄子，朱守谦八月大婚后就将去往封地，这两地情牵，就害了锦曦。
徐达呵呵笑了，亲手扶起了锦曦：“锦曦又长了一头了，夫人，她可真像你！”
竹林幽翠，溪流潺潺。李景隆小心地擦拭着兰叶，他习惯在专心照顾兰花的时候思考问题。
“爷要出府。”李景隆简短的说道。
一颗心情不自禁的怦怦乱跳，撞得胸腔柔柔的疼痛。她拿起兰花瞧得痴了。虽然没有片语只言，这日日的兰花却隐隐传递着情意。
他站直身对着兰花出了会神，突然练出了一套拳法。
打扮停当，李景隆信步又走进园子，抬手瞧了眼身上的衣服，回头看了眼银蝶。
燕王十七岁生辰皇后亲制请柬邀百官府中适龄千金赴宴，自是想从中选得燕王妃。皇后懿旨一下，百官府中有适龄女子者莫不趋之若骛。他就算不想让锦曦入选燕王妃也不能抗旨的。
“父亲！”徐辉祖眉梢一扬，眼中透出强烈的不满，“锦曦前些日子落水，还是在府中好生静养的好，过了燕王寿宴，我亲自送她上山。”
凝视锦曦片刻，李景隆从怀中掏出一枝兰花放在窗口，冲锦曦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，一个翻身无声无息的跃下绣楼。
“没关系，有你大哥在呢。爹娘也去的。”徐达温和的堵死了锦曦的话。
黑衣人缓缓揭开面纱，露出李景隆英俊的脸来，锦曦呆立在房中，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锦曦心里涌出一股激动，扬起脸，李景隆清楚地看到漫天阳光失去了颜色，她轻脆地笑着奔出了回廊，提着纱裙往前院跑去。
这晚她更感觉到有人在窗外窥视自己，睁眼一瞧，却什么也没瞧到。第二天起床时发现窗台上搁着一枝春兰，暗香扑鼻。
“我会着人看好她的。”徐辉祖轻声说道。望向锦曦离开的方向，眼睛里说不出的担忧。
还是要去燕王寿宴？锦曦失望之色溢于言表：“可是寿宴上人多，锦曦的身体……”